方成沿着海岸线缓缓向着前方走着,他压低了自己的速度好让身后的女生刚好能够跟上。这个速度是他无数次和宁雨安一起出门之后总结出来的,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太阳此时仍然挂在海面的天空上,洒下的光线穿透了扭曲的大气,把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地投射到人行道左侧的柏油马路上,它们是整个地球上唯一还在移动的两个物体。  宁雨安在向前走的时候内心中缓缓升腾起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是视觉和其他的感官割裂带来的。明明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是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皮肤也感受不到带有微微咸味的海风。  这种恐惧感让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寂静。  “啊——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肩膀又有点酸了。”  “额......要歇会吗,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珍贵,因为时间是我们生命的尺度。但是如果时间的流逝完全停止下来,那是否代表着我们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那不用,我刚刚摔的地方现在还在疼呢,这都怪你不早跟我说这里的椅子不能坐。”  “你说的对,但是......”  “别但是了,你过来给我捏捏肩膀。”  方成转过身去,看到了刚才还是笔直的明暗分界线现在已经完全卷曲成了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圆环,圆环内部是纯粹的不带一点亮度的黑。  视觉上那个球形暗影在他们两人身后不到两米的位置悬浮着,方寸之间,深不见底。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刚刚在往前走的时候脚底下的交界线一直在往后退,只不过眼前的天空太过震撼和恐怖,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另一个世界已经被越甩越远了。  事实上他在朝着天空的方向前进的时候,每走一步都要做很大的心理建设,毕竟恐高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克服的,不过后来走习惯了就好多了。  那个被如影随形的黑色圆形让他心里有点发毛,虽然他知道那里才是原来的银河系,但是对黑暗的恐惧是人类作为昼行动物的本能。  问题在于,如果地球离开了银河系,那自己的故乡到底是银河系还是地球?所有人类只是太空飞船地球号的同伴吗?  方成走到她身后,两只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稍微用了点力捏了一下。  “啊对,就是这个位置,不过你下手别这么重啊,啊——”  捏到筋了。  “我没捏过......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啊......抱歉。”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你快起开。”  不过确实不酸了。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人类的身体根本没有进化到完全适应直立行走。”  “嗯?比如说呢?”  “比如说膝盖的半月板,走多了就会磨损,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我觉得其实是因为两条腿要承受全部的重量还是有点勉强了。”  “嗯......还有呢?”宁雨安知道这个肯定是铺垫,他对方成的说话方式一清二楚。  “还有就是足底筋膜炎,人的脚掌结构是受不了长时间走路的,行走本身就是在磨损韧带。”  “是吗,那我看你小而美的步数动不动就上万,你不怕得筋膜炎吗。”  “我都习惯了......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OK,你继续。”  “但是......我觉得最不合理的地方还是胸部的韧带......”  “啧,我就知道你得兜兜转转,然后扯到这种地方......”  “先别急嘛,你看,如果是四肢着地的话,此时它受到的力是完全向下的,此时此刻从上面悬吊着的胸部韧带就可以完美地和重力平衡。如果找一个比较通俗的比喻的话,我感觉这就好像一个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  宁雨安爆发出一阵明显不是装出来的笑声,平常她笑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用右手捂住嘴,但是这次的声音在手放到嘴上之前就已经爆发出来了。  “但是,但是人类的话,因为是直立行走,所以韧带从悬吊在顶上变成了从侧面牵拉,这样受力的时候会收到一个极大的剪切力量,就好像你把吊灯从天花板上转移到了侧面的墙上,随便一晃电灯就会猛烈地拉扯和碰撞。”  “如果画个受力分析就很明显了,重力在垂直于韧带的方向总是有一个分力,它每时每刻都会产生一个力矩,这个力矩传和韧带根部的力对抗就是一个剪切力......”  宁雨安笑的停不下来,她把身子弓了起来好让身体的摇晃减轻一些。  “我说......有这么好笑吗......不至于吧。”  “你知道吗......你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的样子特别滑稽,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好笑......”  “......你笑点真够奇怪的,我就是稍微分析了一下。”  “是啊,最好笑的地方还是......你说的这些还真挺有道理的。你的脑子里整天都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最好笑的点是他居然是真的认真思考才得出的这个结论,很有方成的风格。  “我觉得我说的挺对,仅仅靠韧带和皮肤是不够的,应该从下面再长出一个骨头把它从下面完全承托住,这个骨骼可以作为肋骨的一部分伸出来......”  “你说的这个东西,那不就是钢圈吗?”  “确实,这也就是说,人类其实早就装备上外骨骼了......”  “对呀,没有你说的这个外骨骼的话,很快就会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