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冷渡很快确定好前进方向,没做多余动作,大步流星向前。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告诉他这是正确的方向,朝着灵感指引的方向走就能到达第四层。

——对,有什么在“驱使”他往前走。

灵光一闪,鸢冷渡全身一个激灵,从方才堪称混沌的感觉中挣脱。是谁在操纵他的行动!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算是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只怕还要更晚察觉异常。

他停下脚步,从四面八方传来少女轻笑,本该银铃般悦耳,不知怎的听在他耳朵里更像是嘲讽和……愤怒。

“你是谁?”鸢冷渡遥望远方,这片纯白空间哪里都看不见人,除了他自己。

即便如此,那一身雪白的衣服连带着整个人也几乎要溶化进去,成为纯白空间的一份子。

——你的“本我”。

鸢冷渡得到答案,那少女也不再出声,放任他自由行动,只是像刚才那样给他留了个指引。

他在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内肆意奔跑。

当穿过屏障的那一瞬间,他隐隐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能像这样撒开腿奔跑,真好……”

鸢冷渡心中一动,正欲开口追问细节,却被接下来的情景吓得险些魂不附体!

人类的身躯一进入第四层,便开始飞快崩解,鸢冷渡眼睁睁地看着双手双脚归为虚无,意识却依旧清晰——他不再拥有实体。

过去七年接受的教育很快派上用场——留存的意识尝试从凌乱无比的第四层找寻蛛丝马迹,从而拼凑出真相。

看着空间内漂浮的零散物件,鸢冷渡总觉得有些不对。每次看见一处,都是某个有印象物件的“部分”,那别的部分去哪里了呢?

意识体在空间内苦苦寻找,终于凑到了浮祐一某件法器的两个零部件。令他惊讶不已的是,这两块零部件与其说是“被拆分”,倒不如说是“被解构”,化成一堆数据。

“看来七妹没少给你正面影响。”一道虚幻的人影出现在鸢冷渡视线范围内。他移开目光,人影竟会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移动,始终保持在视野前方偏右的位置。

若要端详眼前人影,又只能看出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看不清具体相貌。

“你是谁?”鸢冷渡又一次真诚发问。

白色人影回答:“你的中层意识。”

“七妹”又是谁?鸢冷渡正想继续和中层意识交流,眼前景色骤然一变,散落的数据部件连同人影一起消失,与此同时崩解的身体也复原了。

他下意识向前伸手,果不其然触碰到了又一道边界。

第五层。

这里不再像二三四层那般光怪陆离,景色和幼女所在的第一层有几分相像,一定来源于鸢阳大陆某个角落。

第一层是家族本部,那第五层的这里呢?

绿草如茵,暖风拂面,阳光正和煦,感觉像春天。鼻尖花草香气缭绕,时不时听见鸟类鸣叫,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令鸢冷渡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

“如果由我来述说爱的话……”

飘渺的歌声传来,虽是陌生的语言,鸢冷渡却奇迹般地听懂了其中含义。

歌声时隐时现,包含了一个成年女子的柔情与惆怅,似乎又能从中听出几分不甘。

对于自己悲惨命运的不甘!

不知名的歌谣,讲述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的悲剧人生。

她殚精竭虑、冲破重重险阻,好不容易功成名就,让世人听见她的名字。

谁料一场大火、一场战争,毁去了她苦心经营的医馆,五湖四海结识的姊姊妹妹惨遭男军屠戮殆尽,战斗力尚且弱小的幼女作为战利品论功行赏。

一个女儿国的梦……化为泡影。

医师那一身妙手回春的本事尽作嫁衣裳,她和诸位姊妹一同编纂的百草集也成了某位男帝命人编写之物。

繁荣的母系文明毁于一旦。

濒死时刻,医师想起种种往事,忽然觉得自己性情也许过于平和,建立起安宁的城邦,叫姊妹强身健体,却忘记了血的实战;那男军不懂生产,在荒野茹毛饮血,早早练就一身杀人功夫。

这也就导致,那帮野蛮男人力量虽不及女子,却总能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

医师不甘。

她终于记起自己那与世无争的性子究竟源于何处!

是她的父亲说:“女子应当与世无争,坚守闺阁,当个好女儿、好妻子,相夫、教子。”

是她的母亲说:“女子应当善解人意。”

是她身边所有人说:“你应当感恩这一切,感恩父母生育你,感恩丈夫供养你,感恩儿子孝敬你。要温顺,磨掉身上棱角,避免冲突,沉默是金。”

她逃离,分明是为了反抗这些规训,却还是不自觉落入其中!